直播间里的“保健品” 花式收割老年人

发布时间:2024-08-11 15:14:05 来源: sp20240811

  “巧克力丸到货了,那方面不行的,赶紧联系我。”直播间里,主播推销着手里这款“大力丸”,他不明说这款产品为男士性药,而是隐晦地暗示其疗效,引导粉丝们购买。

  山东省菏泽市公安局定陶分局食品药品环境犯罪侦查大队民警聂大力介绍,今年4月,警方接到群众举报后,便开始侦查这起直播间假药案。

  经过调查,聂大力和同事们发现,这款被冠以“名贵中药制作”“百年宫廷配方”的药丸,只是几个非医学专业人士用药粉和面粉手工搓制而成,不仅没有保健食品必备的“小蓝帽”标志,还是三无产品,被检测出含有食品保健品中严禁添加的西药成分,最终菏泽市市场监管局认定其为“有毒有害食品”。

  这是聂大力首次侦办线上售卖虚假保健品案件,他发现,随着互联网的普及,保健品“坑”人事件开始频频出现在线上。随着技术普及,老年人上网群体也日渐增多,原先常在线下针对老年人售卖“灵丹妙药”的那些人,开始盯上直播间里的老年人。

  新京报记者以“直播间”“保健”为关键词,在某网络投诉平台进行检索,发现众多相关投诉信息。投诉内容包括出售三无产品、虚假或夸大宣传等,投诉平台则包括多个可以直播带货的平台。

  此类直播乱象仍在持续发生,新京报记者调查发现,如今仍有不少主播在直播时夸大保健品的功效,宣称可以包治百病。

  为了躲避平台审查,主播们通过替换违规词、剧情演绎或展示图片的方式暗示假药假保健品的治疗功效,且为了防止直播间突然被平台警告或关闭,主播们往往使用多个账号同步开启直播,随时切换。

  直播间里的“保健品”

  今年四月,聂大力和同事们接到群众举报之后,在直播间里蹲守了一个多月。有近十个主播在直播时售卖这款“巧克力丸”,这些主播拥有一定粉丝,最多的粉丝超过50万。

  在直播间里,主播手里拿着一粒黑色丸子,并不直言它的功能,只一味地说“一吃就好”,然后引导粉丝加他们公布在主页的微信,通过微信进行交易。

  菏泽市公安局定陶分局得到群众购买的“药丸”后,与菏泽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合作,将样品送至青岛进行检验,发现内含一种对人体有害的物质西地那非,且含量很大。

  5月29日,聂大力和同事们先在一个主播常去直播的地方蹲点,在其直播时将其抓获,又通过该主播供述出上线宫某。警方随后找到宫某所在地,破门而入时,宫某正想砸毁手机销毁交易证据,而“药丸”早已被藏匿在洗衣机里。

  经宫某供述,其上线王某建便是直播间“药丸”的生产者。王某建向同住一个小区的邻居孙某买来药方。这些被冠以“名贵中药制作”“百年宫廷配方”等名号的药丸,实际上都是自行购买原料,手工制作而成。从直播间卖出的一万多粒药丸流入19个省市。

  警方在王某建家中发现了糖浆、天平、网筛和各种各样的原料包装。聂大力说,他们的生产方式非常简单,就是揉面、和面,然后手搓药丸,经过称重后再包装。这款所谓药丸,实际上是三无产品,经过检验最终被当地市场监管局定性为有毒有害食品。在直播间以50元至100元一粒销售,然而最初一级的代理售价仅要8元,而成本则更低。

  聂大力指出,“蓝帽子”是我国保健食品特有的标识,通常在保健食品的包装或标签上还需标有“国食健字”的批准文号,但即便是正规保健品也不具备疾病预防、治疗的作用。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发布的《保健食品标注警示用语指南》中明确规定,在产品最小包装物的主要展示版面上设置警示区,明确标注“保健食品不是药物,不能代替药物治疗疾病”警示语。

  以往,聂大力办理的类似案件都是线下接触式的,而现在以互联网为依托进行销售,依靠主播的影响力获利,由于销售者和消费者的空间被完全隔开,网红主播们有了更多造假的空间。

  实际上,这类直播间贩卖假药欺骗老年人的案件近年来屡见不鲜。2022年,淮南警方曾打掉一个售卖虚假保健品的诈骗犯罪团伙,26名嫌疑人各司其职,专门在直播中伪造专业讲师身份,虚构治病经历,诱骗老年人购买他们口中各种各样的“保健品”——成本几块钱的糖果,这一“糖果”没有任何保健作用和药用价值,而该团伙涉案资金2亿多元,资产达2000多万元。

  为带货演绎各种剧情

  “戴上项链,偏瘫患者都直接站起来了,能正常行走了。”直播间里的人扮演着偏瘫患者,主播宣称这款项链除了治疗偏瘫,还是“心脏病患者的福音”。

  刘珍月(化名)的姥姥沉迷带货直播间两三年了,刘珍月说,姥姥时不时就买回一两件保健品,有的是带有“小蓝帽”标识的保健品,有的是被夸大成能救人治病的固体饮料。这一次,姥姥听信了直播间里推销的这款项链。

  这款产品叫“活能派派石项链”,新京报记者查询发现,有多家店铺仍在进行售卖。

  新京报记者在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的官网上查询其资质,在境内医疗器械(注册)栏中输入关键词,没有查到任何相关内容。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广告法》第十七条,除医疗、药品、医疗器械广告外,禁止其他任何广告涉及疾病治疗功能,并不得使用医疗用语或者易使推销的商品与药品、医疗器械相混淆的用语。

  刘珍月发现,姥姥关注的所有主播都是通过剧情演绎的方式直播带货卖“保健品”。带货往往在剧情演绎至讨回公道的时候出现,主播为了报复,说要将对方的“好东西”亏本甩卖。像追剧一样,姥姥每天都会看,有时候甚至看到凌晨一两点。

  北京市华城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律师甘仕荣指出,这种剧本演绎的带货方式,包含虚假宣传行为,涉嫌侵犯消费者的知情权。

  新京报记者查询发现,多个短视频平台曾发布整治演戏炒作带货的

  通知。2020年11月14日,快手平台发布首期“剧本、演戏炒作卖货”专项治理违规公告,对一些主播以“扰乱电商平台秩序”进行处置,文中称,这些主播“利用家庭矛盾、离婚出轨、团队矛盾等与商品销售无关的元素炒作,诱导粉丝购买商品,严重影响了用户的购物体验、观感体验,损害了消费者利益”。

  2021年3月,抖音安全中心发布《“卖惨带货、演戏炒作”违规行为处罚公示》,宣布平台已对卖惨带货、编造离奇故事、演戏炒作等行为进行违规处罚。30天内,抖音处理了相关违规直播间446个,封禁违规账号33个。

  夸大功效等乱象仍在发生

  然而,各种直播乱象仍在持续发生。不少主播在直播时夸大保健品的功效,宣称可以包治百病,有的产品详情页上不仅没有标注“蓝帽子”标识和“国食健字”批准文号,而且没有任何图文介绍,甚至产品图上还打着马赛克。为了躲避平台审查,主播们通过替换违规词、剧情演绎或展示图片的方式暗示其治疗功效。

  12月7日晚上九点,短视频平台“芸老大J解气2号”直播间正在推荐一款“百草养元方”的产品,主播们分成两派,演绎着寻亲复仇的剧情。直播间的左上方写着“虚构剧情”,而右下角则是产品链接。

  主播们手里拿着海报,指着上面的字“肺癌、食管癌、肝癌、乳腺癌”“5年不用打针”……用隐晦的方式说着这款产品的功效,然而产品介绍页却只有一张药盒的图片。

  新京报记者点进该商品所在店铺,还能看到不少类似的产品,都没有完整的产品名称,也没有详细功效介绍。

  据新京报记者观察,从10月底至今,名字里含有“芸老大”或“云老大”的账号,每天持续同步开启直播,演绎剧情,在复仇时推荐带货,而产品往往被他们描述成能治病救人的灵丹妙药。

  11月8日,新京报记者在“芸老大X2号。蓬荜生辉”直播间购买了主播们声称的“华佗古方制作而成”的“片仔癀”,主播称“失眠、眩晕,气血两虚,片仔癀都能吃、都能治,能清热凉血,得了褥疮、疥疮,也能拿片仔癀碾碎外用治好,跌打损伤吃上就好”。

  然而商品到手之后,记者发现,产品包装盒上明确写着“固体饮料”,“本产品不能代替特殊医学用途配方食品、婴幼儿配方食品、保健食品等特殊食品”。且产品与直播间主播描述的“几岁都能吃,什么人都能吃”不同,禁忌一栏处明确写着:孕妇、婴幼儿,对配料表过敏者不宜食用。

  资料显示,真正的“片仔癀”是一种中成药,由牛黄、麝香、三七、蛇胆组成。具有清热解毒,凉血化瘀,消肿止痛的功效。而直播间里这款同样名为“片仔癀”的产品,实际上是固体饮料。

  《市场监管总局关于加强固体饮料质量安全监管的公告》(2021年第46号),自2022年6月1日起正式实施,该公告对固体饮料的质量安全、销售宣传、标签标识等提出了诸多要求,如固体饮料的食品名称不得与已经批准发布的特殊食品名称相同;不得明示、暗示涉及疾病预防、治疗功能、保健功能以及满足特定疾病人群的特殊需要等。

  维权困难 查处面临困境

  因听信直播间里宣称的“调节血脂、改善睡眠”,方子娟(化名)的妈妈也在直播间买了很多“保健品”。

  方子娟说,母亲的身体不错,但有些小毛病,比如骨质增生,平时睡眠也不怎么好,她企图用这些“保健品”改善身体状况。方子娟回家之后发现,这些产品均为固体饮料和压片糖果,没有“小蓝帽”标识,产品说明里也没有提及保健功效。然而母亲对此并不了解,主播们在直播间里将这些产品描述成具有治疗效果的“保健品”,她便深信不疑。

  她曾以没有“小蓝帽”标识为由,向视频平台举报并要求退款,然而只有一小部分退款成功,有的产品被以未违规、超过售后期等理由拒绝退款,直至现在,有些店铺已经关闭。

  刘珍月也曾多次向平台举报她姥姥下过单的直播间,但是即便举报成功,很快主播便会切换账号重新开启新的直播。她还试着向产品原产地的市场监督管理局举报,但最后也都不了了之。

  新京报记者也发现,这些主播往往会打开多个账号同步开启直播,有的直播间只直播,不挂产品链接,只有少数一两个直播间挂着产品链接。但通常,他们都会在直播中途放出字样,引导粉丝点击直播间右下角的账号,进入有链接的账号继续听直播。

  子女们在举报,“爹妈们”却沉迷其中。这种凭生活经验就能判断出的假保健品为什么能吸引这么多老年人?

  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心理研究所王大华教授分析,由于部分老年人本身可能存在一些难以根治的慢性疾病,他们可能更愿意去尝试多种不同的方法,“万一他们就成了那个被治愈的少数幸运儿呢?”

  此外,王大华的研究显示,老年人相比年轻人更容易相信陌生人,而且比起“朋友”这样的词,直播间里主播们喊着的“爹妈们”,一下子拉近了二者之间的距离,让老人觉得自己颇受关注,且从心理上意识到自己是个父亲或者母亲。像亲人一样的用词,唤醒了老年人的情感,让他们更多地用直觉而非理性去进行判断。

  聂大力坦言了查处此类案件要面临的现实因素,“送检是非常困难的问题”,他说,无论是假药还是假保健品,都需要市场监管部门先行认定。“鉴定是非常考验侦查员的”,他说,假如说要抽查化肥是否合格,那就针对性地查氮、磷、钾这3个元素,但假如说某款产品声称能包治百病,那送检时查什么,就成了一个问题。

  “很难找到突破口”,聂大力说,药的每种成分都需要特定试剂和试纸去化验反应,一项检测费是300元左右,周期在一周左右。如果全检,一个药丸大概要检测200多项,花费六七万,周期也拉得很长。

  让老年人安全“触网”

  “因为害怕而不去接触,才是最大的风险。”王大华认为,老年人并非容易上当受骗的群体,只是老年人受骗的代价比较大。

  王大华发现,大多数老年人仍是互联网时代的被动接受者,她倡导终生学习,鼓励老年人主动拥抱时代的新变化。此外,老年人应该保持良好的家庭关系,让自己拥有必要的社会支持,这样比较容易寻求决策建议,以便作出合理的选择。

  社会各方也应该合力减少老年人被骗的可能性,王大华说,例如平台可以在法律允许的条件下,对老年人账号进行大数据分析,更精准地排查可能存在的风险,并及时处理。

  甘仕荣认为,平台应该承担起一部分监督的责任。他指出,监管此类事件的难点在于应接不暇,违法主体相对比较多,需要在技术上增加执法力量,例如将相关直播平台接入市场监管部门执法平台。

  “这些主播将非保健品说成是保健品,就是以假充真,制假售假,销售金额超过5万元的,涉嫌销售伪劣产品罪。”甘仕荣指出,在直播间里售卖此类“保健品”,涉及平台、商家、主播和消费者这四类主体。平台和主播是否承担责任,得看他们是否明知此类产品并非保健品,还声称系保健品进行售卖。

  他说,如果平台参与此类违法行为,共同知假售假,就需要承担相应的民事赔偿和被行政处罚的责任,情节严重的,可能承担共同犯罪的刑事责任。而主播如果知道或者应当知道机构或者公司选取的带货产品为伪劣产品,仍进行销售,符合法定入刑条件的,将构成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等罪名。

  甘仕荣认为,当下平台方应该加强形式上的审核和监管,要求主播和商家销售的产品必须有相应的许可或者认证,有相应的产品合格证。另外对主播和商家售假行为,平台介入处理后,及时按照规则赔偿消费者。

  12月15日,新京报记者就直播间主播以剧本演绎方式卖“保健品”一事致电平台官方客服,对方提示,可申请退款,如果商家拒绝,则可以申请平台介入。若主播卖货涉及违规,可以举报。

  但卖假保健品的主播们并未全部消失。当晚接近十二点,主播们仍在直播间里演绎着剧情,引导“爹妈们”购买右下角的“灵丹妙药”。

  新京报记者 汪畅(来源:新京报)

  【编辑:叶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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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新人物丨小沈阳:用一夜起飞,用15年学会降落 - 【V观京津冀 新质铸辉煌】为什么天津也有“中关村”?

中新人物丨小沈阳:用一夜起飞,用15年学会降落

发布时间:2024-08-11 15:14:06 来源: sp20240811

   中新网 北京3月19日电(记者 赵一凡 任思雨)“又卖没了!”和很多没抢到票的网友预测的一样,小沈阳演唱会哈尔滨站的票很快售罄了。不过,如果把时间回调一个多月,这个结果可能没人会相信。那时的网友也从没想过,小沈阳会再次穿着裙子闯进大家的视线里。

  2009年的春晚,小沈阳穿着跑偏的苏格兰裙裤飘上舞台,“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儿就红遍了全国。这次,他在自己人生第一场演唱会的舞台上穿着黑色马面裙,在演唱会市场复苏这两年,成为了一匹真正的“黑马”。

  现场的片段瞬间刷屏,很多人在刷到某条碎片后,立刻开始搜索,“拼拼凑凑看完了一场震撼的演唱会”。很多人惊讶于他们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新小沈阳”,同时更多路人在好奇,这么多年没见,那个“飘儿飘儿”的小沈阳去哪儿了?

  面对这个提问,小沈阳说自己和大众失联的这些年“一直在沉淀”。这场空降一样的演唱会,他足足等了15年。

  飘和沉是他人生中的两个关键词。那些不被大家了解的、俯仰之间的风景,成了15年后小沈阳演唱会的养分。这次巡演本身就是一个答案,它回答了大众的疑问,解构了小沈阳如何趟过那些浮沉之间的人生。

  起高了

  这次演唱会的主题是“我不!是歌手”,斜在中间的感叹号很容易让人联想,这是不是一种否认或者反抗?

  接到这个提问,小沈阳浅浅笑了一下,“没那么复杂”。他说最开始其实想叫“哼!我不是歌手”,“哼”源自他多年前在春晚的标志性语气。但考虑再三觉得这个字落在纸面上不太好,就改成了现在的版本。

  他也还没觉得自己可以算得上歌手,从专业角度上讲,他没有受到过很系统的歌手培训,最多只能算是跨界唱歌,“我其实是唱戏曲的,唱东北的民间二人转。”

  在大家还不认识小沈阳的那些日夜,他就一直在唱,在东北二人转的舞台上唱。

  那时候,一切为了生计。家里穷,小沈阳书只读了不到六年,身为二人转演员的父母想为孩子计深远,能想到的路也只有二人转。

  小沈阳的父母在家闲暇时,经常会抄起二胡和竹板唱起来,小沈阳也从小在东北戏曲声中长大。图:《鲁豫有约》

  这条路从开头就崎岖。15岁的小沈阳去铁岭剧团办的培训班学习,家里连1000块学费都凑不出来,他拿着700块,凭着一副好嗓子打动老师,才留下来。

  和其他在农村的二人转演员一样,十几岁的小沈阳对舞台的敬畏,更多可能源自于对生存的敬畏。白手起家,只能往前,每天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舞台。

  后来,一些改变让他不一样了。一个是沈春阳的出现,他们相识时一个16岁一个19岁,俩人是舞台上的搭档。一次演出前,沈春阳提出不再做搭档,拆伙。结果那次演出最后一场戏《楼台会》,俩人哭得唱不出词,最后决定不分开了,处对象试试。然后,沈春阳给了小沈阳一个家,把日子过好成为了两个人共同的,最简单的愿望。

  小沈阳和妻子沈春阳在台上搭档唱戏。图:《鲁豫有约》

  还有一个和其他演员的不同,小沈阳是唯一一个敢在夜场唱流行歌曲的二人转演员。

  十一二岁的时候,小沈阳跟着妈妈在地里干活,背景音乐是老屋窗台上,旧录音机里放着的二人转。有一天,录音机里传出了郑智化的歌声,《水手》。小沈阳心里一颤,“这是歌吗?”从那时开始,他对流行音乐一见钟情。

  那时候磁带很贵,买不起只能借,他拼拼凑凑地听了香港四大天王,《吻别》和《忘情水》,《新白娘子传奇》的主题曲《千年等一回》,从《同桌的你》听到《纤夫的爱》。

  妻子沈春阳怀孕前后那几年,刀郎的音乐横空出世,阿宝靠一把好唱腔拿了奖。缺少舞台搭档的小沈阳就开始认真模仿他们唱歌,大夏天里把窗户关严窗帘拉上,闷着汗在屋里用一台破电脑和喊麦用的小麦克风循环练习,越唱二人转味儿越少,越练嗓子越亮。

  直到2009年春晚的《不差钱》里,小沈阳用一首“起高了”的《山丹丹花开红艳艳》惊艳四座,一炮而红。但“起高了”三个字,某种意义上成了小沈阳之后几年的人生隐喻。

  春晚小品《不差钱》。

  其实上台前,师傅赵本山已经跟他说过,“这回要大火了。”但那一晚,如此多的关注、名声与流量席卷而来,对一个只想把日子过好的普通人来说,就是一场风暴。

  一切都不一样了。小沈阳熟悉的是舞台上的林林总总,而人红之后要面临的那些东西,往往都在舞台之外。

  正月十七,小沈阳回到熟悉的刘老根大舞台演出,一样的行头一样的调调,开票后瞬间售罄,走廊上还加了十几个座,一个座300块钱。每天出门都会被各种人团团围住,逼得他买了一辆车来代步。选秀节目里甚至开始出现海量的“山寨版小沈阳”,模仿他的模仿……

  观众们不断期待、催促着,等他带来更好笑的演出。

  对未来没有任何规划的小沈阳,只能依靠此前在二人转舞台上养成的本能行动,“观众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小沈阳只记得那个当下的感受:自己好像飘了,做人可以更得意一些了,生活好过一些了,办事儿也方便多了。他就像一颗气球,突然被《不差钱》吹了足足一口气,气一停,他在空中东飘西荡,没有方向。

  向下的风景

  在高空飘浮的那些年,小沈阳并没有从自己的“红”里获得很多安定感。

  《不差钱》后的那几年,小沈阳成了晚会的常客,自己的演出在全国巡回了100多场,在三年内拍了19部戏,“几乎没有一天停下来过”。他更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未来的路在哪,演出的消耗也让他的精神与体力双双透支,那颗气球渐渐瘪下来,需要再来一口气补充进来。

  遗憾的是,不会再有那一口气了。这次巡演的宣传片里,2024年的小沈阳穿越遇见了2009年的自己,亲口告诉他:《不差钱》就是你最好笑的作品了。

  小沈阳在演唱会宣传短片里复刻了自己2009年的经典形象。

  人在高空会成为焦点,但空气稀薄让人头昏;向下的过程里,失重感让人无所适从,而风的托举和俯瞰到的风景,令人安心,让人成长。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个时刻,或许就是小沈阳沉淀的开始。

  首先接住他的,是那个曾经在二人转舞台上的自己。在台上,每个二人转演员都要燃烧自己,倾尽一切本领。这让他明白,“学一门手艺是一门手艺”。

  于是,艺多不压身的小沈阳觉得自己可以放开了试,“我能干什么我就去干什么”。

  除了小品和电视剧外,小沈阳登上银幕,出演了张艺谋的《三枪拍案惊奇》,电影风评褒贬不一,但他唱的主题曲《我只是个传说》却常在街头巷尾响起,令人过耳难忘。

  王家卫的《一代宗师》里,他饰演的三江水被称为电影中最大的笑点,实际上却是成就了一线天“一代宗师”的题眼。

  小沈阳在《一代宗师》里饰演让人会心一笑的三江水。他向张震饰演的一线天拜师,扣住了“一代宗师”的母题。

  再后来,他自己尝试拍电影,执导了《猛虫过江》。在一条充斥质疑弹幕的预告特辑里,他自嘲道,“其实对我自己的质疑,我比任何人都要更多。”

  向下的过程里,称赞与质疑在耳边簌簌而过,小沈阳要穿过喧嚣,从中寻求方向和降落的方法。好在他的背后,总有一双沈春阳的手,像风一样,托举他,撑住他往前。

  拍《猛虫过江》时,面对镜头的采访,小沈阳永远是积极坦诚地聊创作谈拍摄。但妻子沈春阳记得,小沈阳拍电影时经常很晚才回家,她坐在床边给小沈阳按摩,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因为她看到丈夫枕头上都是脱落的头发。

  电影《猛虫过江》特辑中,首次担任导演的小沈阳以独白形式回应争议。

  从1999年相识到2005年结婚,再到往后一起走过的日子,沈春阳觉得自己和小沈阳这么多年来,“好像活成了一个人”。

  他们明白彼此的需要,就像对方的另一个人格一样,在最关键的时刻拿出最“得劲儿”的力量。

  前不久的一档脱口秀综艺里,沈春阳站在小沈阳身旁开玩笑细数,演戏四年,他三次拿下“金扫帚”奖。对于网友的各种评价,他照单全收,“我接受批评,也希望大家也会鼓励我。努力加油!咱们往后的路上见,鞠躬!”沈春阳随即转发支持,“退步原来是向前!加油!好样的!”

  这次开演唱会,小沈阳也有过迟疑,在大热的演出市场,他担心网友们的评价,对自己的表现没有太大的底气。直到有一天沈春阳直接问他:“你到底喜欢什么?是喜欢唱歌还是喜欢演戏?”

  爆红的那年,小沈阳在舞台上展现的唱歌才艺被看到,他也头一次知道“粉丝”这个概念,粉丝们说他唱歌好听,他就向大家许诺,要在三十五六岁出一张新专辑。结果因缘际会,这个许诺一推再推,推到四十多岁了,但新专辑和演唱会就像在心底时不时跃动的小火苗,始终没有放下。

  “如果还是唱歌多一点,你就不要唯唯诺诺了,想开你就开,看看你自己到底能不能够完成、能不能撑下来。”就这样,“另一个人格”沈春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沈阳不再犹豫。

  小沈阳与沈春阳在演唱会上同台合唱。

  向下降落的人顺着风找到了方向,小沈阳心里的小火苗也找到了燃烧的方法,他要去点燃引线,点燃那个属于自己的演唱会舞台。

  方向已然清晰,他找到了曾经在音乐综艺里结交过的专业音乐人郝雷、流水纪等,和一直相信他可以开唱的主办方一起,只用了半年时间,筹备策划了这次巡演。

  在舞台降落

  负责演唱会企划宣传的流水纪记得,团队第一次正式讨论演唱会的创意构思时,小沈阳提出要加入东北二人转的元素,现场有人提出戏曲和现代演唱会的兼容问题,小沈阳就给大家一遍遍听传统的二人转曲目,边放边介绍曲目的由来和演变。

  主题“我不!是歌手”的背面,藏着“我为何是我?”的潜台词。小沈阳想用这场酝酿了15年的演唱会告诉大家,自己是如何从东北走向全国,又如何一路走到今天。

  小沈阳合肥演唱会,现场飘落“雪花”。

  所以,舞台上藏着小沈阳的很多小巧思。他把东北的雪带到了舞台上,东北是他成长和出发的地方。歌单里有一些歌曲他一定要放,来自他的偶像张雨生,来自一路支持他唱歌、每次提到版权费就用“兄弟不提这个”轻轻带过的大哥刀郎,来自给过他力量的赵英俊,来自一路陪伴他降落在舞台的朋友。

  被网友们集体夸赞的马面裙和苏格兰裙的造型,其实是来自沈春阳的创意。“选衣服上我媳妇是主导,她对我的衣品了如指掌。”说到这,小沈阳的语气里带着难掩的自豪。

  这次演唱会的首场选在合肥,并没有开在小沈阳的东北主场,时间也已经是临近春节的小年夜。在这种几乎可以说是“天不时地不利”的情况下,台上唱歌的人毫无保留,台下听歌的人期待已久,这一切迸发了超越“人和”的力量。

  其实第一天唱开场曲《东北的冬》时,小沈阳肉眼可见的紧张,尽管已经排练过许多次,在很多可以和大家挥手互动的环节,他依然紧紧攥着话筒,生怕哪个环节一紧张就出错。

  但很快,现场的观众们就给了他热情的回馈。唱到《我的好兄弟》时,沈春阳直接穿着大花袄上台帮他控场,吆喝大家跟着节拍左右一起挥舞荧光棒,近万人的体育馆里开始齐声大合唱。

  台下一晃一晃的荧光棒,就像一道道灼热的光芒,不断地“扎”进小沈阳的心里。这种踏实的获得感,是他从未经历过的。

  小沈阳“我不!是歌手”演唱会现场。

  15年前,他在小品舞台和全场观众玩一个“假扮大明星”的游戏,刚在台上唱完张雨生的《大海》,下一秒就跳进观众席假扮忠实粉丝大喊,“你唱得还行,再来一个!”

  现在,“阳仔”不再需要台上台下跑一趟,他站在属于自己的演唱会上,一遍遍说着感谢大家买票来看,到了熟悉的《大海》时,现场观众甚至没给他留下独唱的机会。

  许多观众都注意到,那两天的小沈阳多次转身过去擦眼泪,一旁的沈春阳在合唱时也落了泪。每当歌曲结束,沈春阳总是在背后推小沈阳一把,让他去和观众说话。

  从二人转的小剧场起步,两人再次稳稳地降落在舞台上。不过这回,场子变得更大、舞台更升级了,他们觉得,好像把观众们“找回来了”。

  “看他们那种开心、坐在里边那种放松的感觉,我就特别满足,心里边那个得劲儿。太好了,我说我又回来了,我又感觉到了观众给予我的这些爱、这些回馈,这是我特别大的财富。”

  而他们能做的,就是继续拿出诚意和努力,把歌用百分之百的劲儿唱出来,“我们俩总说一句话,你得对得起人家花的这份钱来捧你的场。”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和鼓励,小沈阳很快进入了享受舞台的节奏,演唱会第二天,同样是开场曲《东北的冬》,他上来就开始向观众席大喊:合肥的朋友们准备好了吗?燥起来!

  短短两天,流水纪觉得自己也像在亲历着一场大型真人秀。看着小沈阳在观众们的陪伴下变得越来越自如,再回头看“我不!是歌手”这几个字,好像成为了一种预言:小沈阳确实不是歌手,但他正在爱他的人和粉丝们的帮助下,慢慢成为一个真正的歌手。

  小沈阳“我不!是歌手”演唱会现场。

  首场演唱会结束的第二天,大家相继离开合肥,流水纪收到小沈阳发来的消息:“弟弟,咱们的新专辑也要开始好好筹备起来了。”一天之后,小沈阳官宣了自己演唱会的第二站,他选择回到哈尔滨开唱。这座现在被亲切地称为“尔滨”的东北城市,也因为赤诚与毫无保留,成了很多人旅行的目的地。

  那些年,作为演员的小沈阳一直在等,等待真正满意的作品出现。而现在,作为歌手的小沈阳,已经在舞台之上,走出了第一步。(完)

【编辑:刘欢】